极目新闻记者 周萍英
通讯员 张磊 李杨 杨瑞
人生如梦,对今年39岁的李海运来说很是贴切。5岁时在睡梦中被人抱走,这一别就是34年。34年来,他带着原生家庭的模糊记忆,无时无刻不在追求一个答案:我的爸妈在哪里?9月4日,在一阵欢天喜地的锣鼓鞭炮声中,他终于回到出生的地方,见到了自己的亲人。将母亲背上肩头的那一刻,似乎印证着,他从这场梦里彻底醒来。
李海运背母亲回家
阔别家乡34载,他将母亲背上身
“来了!来了!”9月4日正午,太阳很耀眼,随着一辆警车渐渐驶近,湖北襄阳市襄州区石桥镇一个叫宏道村的村庄也沸腾起来。鞭炮炸起来,锣鼓敲起来,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着,满是汗水的脸上全是笑。
理着平头的李海运脚刚着地,捧着鲜花的妹妹李海霞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,哥哥李海成则搀着母亲蹒跚而来。
性格外向的李海霞说,看到李海运的第一眼就认定,这人就是二哥:“跟大哥长得一个样,感觉错不了!”与此同时,她开启了自己的抖音直播,向网友们介绍,“看,这就是我二哥,我二哥真的回来了。”
李海成则紧紧拉着弟弟的手,又揽过弟弟的肩,两人个头差不多,站在一起很相像,只不过弟弟皮肤稍白也更健壮一些。聋哑且有些老年痴呆的母亲紧紧盯着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,穿着条纹T恤的婶婶则一把抱过侄子:“娃啊,你咋才回来呢,你小爹(记者注:叔叔)上个月才走啊,没等到你回来哦。”
一行人沿着满地的鞭炮红纸屑走走停停,眼看从村口到家还有几百米的距离,而母亲却无法行走,李海运蹲下身子,将母亲背上了身。一步、两步……他背着母亲,而母亲则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,母子俩就这样缓缓走向家的方向。
三兄妹团圆无比高兴
弟弟夜里被偷走,哥哥自责太贪睡
新家是一栋三层楼房,门口挂起了横幅:欢迎李海运回家,爱与团圆、温暖继续!旁边空地上还支起了灶台架起了大锅,李海成告诉极目新闻记者,晚上,将请亲友和乡亲们就地摆上几桌团圆宴欢迎弟弟回家。
面对这样的热情,李海运很快就适应了,他由起初的局促变得大方起来,不爱说话的他,掏出烟来一一给大家分发。
李海运说,这边的方言和他后来生活的河南驻马店差不多,村庄景象也差不多,只是,这里的人们更热情,这是他这么多年从未感受过的。
乡亲们七嘴八舌地介绍起当年的情形。按辈分,李海运称呼今年60岁的李贵池为哥。李贵池称,海运小时候不太爱说话,但很聪明。1989年9月的一天晚上,海运的父亲出去干活,留下聋哑的母亲在家带着三个孩子。哪知,人被抱走了。后来一家人到处发传单,去襄阳市里找,去周边村镇找,杳无音信。
比李海运大5岁的李海成回忆,小时候他们一家住在村东头三间瓦房里,离现在房子一两公里外。白天,父亲在地里掰玉米,他带着弟弟在后面捡玉米秆。
事发当晚,村里停电,父亲在外面干活。他耐不住热就睡到了门口的草垛上,弟弟妹妹跟着母亲睡在屋里。夜里,他隐约感觉到有人抱他,以为是父亲抱他回屋,不耐烦地蹬了蹬腿就继续睡了。直到清晨父亲的一声吼叫将他惊醒。弟弟不见了,自己也睡在大门口。
李海成揣测,抱他的人应该是人贩子,由于自己乱动不听话或者人贩子嫌自己年龄大了才只把弟弟偷走。
多年来,他常陷入深深的自责,“如果当时我不贪睡,弟弟就不会被偷走”。
兄弟俩搀扶母亲
不知出生于何时,早早辍学历艰辛
李家二儿子被偷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村组,热心的邻居都帮忙寻找,越找越远,希望也越来越渺茫。一家人到派出所报了案,襄州警方也一直寻找着李海运,但受当时技术条件所限,一直无法确定其下落。
看着弟弟如今脸上、胳膊上残留的疤痕,李海成又多了些伤感。李海成说,这些伤痕是弟弟在几个月大的时候被老鼠咬的。当时,自己和父亲出门,母亲在厨房做饭,襁褓中的弟弟只能放在床上,没想到老鼠竟然窜到床上咬了弟弟,聋哑的母亲听不见哭声,等发现的时候弟弟脸上和胳膊上已被咬得血流不止。后来弟弟长大一些,疤痕也随之变大,这也成了日后寻找弟弟最明显的特征。
到了新家生活得如何?乡亲们围着李海运打听着。李海运淡淡地说,他被带到了河南驻马店的养父母家,养父姓彭,已经有两个女儿。“大姐对我还不错,二姐后来基本没来往”。
已近不惑之年,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,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出生年月日。他的身份证上显示,出生于1986年2月6日,而据其婶婶称,李海运应该出生于1985年4月10日。“大概在我10岁的时候,大姐给我过了生,对我说了声生日快乐,这是在那个家让我最感动的事。”
事实上,正是因为他有了儿时记忆,知道自己不是养父母所生,导致自己一直无法融入新家,而养父母也无法对他倾注更多的关爱。心生叛逆的他,13岁初中还没毕业便辍了学,15岁便开始走向社会。
直到2011年,他和同在西平县的妻子结婚,知晓他身世的妻子将他俩的结婚纪念日定为他的生日,每年一起庆祝,这给了他莫大的温暖。而此次,已有两个儿子的他,也是在妻子的鼓励下踏上回乡认亲的路。
一家人经历34年后再团聚,亲人激动不已
父亲抱憾望儿归,交叉比对促团圆
4日下午4时许,李海运在哥哥和妹妹的带领下,穿过一片杂草,来到了父亲的坟头。坟头在一片田埂下,透过一望无垠的水稻田,可以看见村口的小路。
李海霞说,父亲10年前离世时,就曾叮嘱他,一定要找到二哥,让他回家。为了圆父亲的心愿,他们将父亲葬在这片地里,为的就是可以看见二哥回来。
三兄妹跪在父亲的坟头前,一边烧着纸钱,一边和父亲说着话。李海成喃喃道:“爸爸,弟弟回来了。你看到了吧?不晓得他以前是不是吃过苦,有没有挨过打,以后回来了,我们再也不会让他吃苦。”李海运很自然地接过话头:“每次挨打的时候我就想你啊,想家。”
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彻四野,一切似烟消云散。
家属给警方送来锦旗表示感谢
李海运说,他从小倔,挨过养父的打。长大了也到过深圳、湛江、江苏等地,卖过服装,当过餐饮店的帮工,也在工厂流水线上拧过螺丝。现在在江苏昆山做喷漆工。
2016年,自从他知道可以采血寻亲后,无论走到哪里,他都会主动找当地公安机关采集血样样本,指望着有朝一日能比对成功。他还在微博等平台发布了寻亲启事,也有志愿者联系过他,只是一直没等来消息。
李海运的微信头像是他儿时的一张照片,稚气的小脸没有笑意,眼神带着淡淡的忧伤。他说,这张照片是到河南后不久拍的,微信头像一直没换过,就是希望有人看到后能提供寻亲线索。
而哥哥和妹妹也没有停止过对他的寻找。妹妹李海霞在寻亲网站登记,将自己家的遭遇挂在网上,引起了警方和志愿者的关注,石桥派出所副所长陈然等民警几次上门给他们采集血样。
据襄阳市刑侦支队民警陈家清介绍,公安部2021年“团圆行动”以来,通过基因库自动比对促成了无数家庭团圆。但由于李海运的父亲过世,只有母亲采集了DNA,无法在基因库里形成自动比对。近两年,在公安常态化工作中,这起34年前的积案引起了襄阳公安的重视。公安部门采取人工比对,将母亲和他、哥哥和他的基因进行交叉比对,并反复核实,于今年8月14日确认其就是襄州李家失散的二儿子。
(图片由通讯员李杨摄)
编辑:但堂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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